◎姜大兴
秘境哈尼寨子，对我而言，曾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而今，我已身处其中，在红河县阿扎河乡过者村嗅过了两次哈尼山寨里桃花的芳香，在千亩漠漠水田中两度看到白鹭齐飞。在春来秋去中、云卷云舒里，作为一名驻村队员有幸见证了哈尼人以自己勤劳的双手绘就活态传承千年的哈尼山乡四时农耕图，看到了千年农耕文化在这里赓续，更看见哈尼人以勤劳而富有创造力的双手不断为哈尼山乡四时农耕图调色着墨，让哈尼山乡真正成了看得见山水、留得住乡愁的和美山乡。
不知不觉，行至欧妹河，放眼望去，梯田层层相间，一幅山水田园画卷呈现眼前。铃铛声中，耕牛在老农的陪伴下，从画卷里点点桃花点缀的寨子中走来，一人一牛走过哈尼人手绣春色的春天、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夏天、金黄稻浪满群山的秋天、云蒸雾霭的冬天，在悠扬的三弦琴声中又走回云雾缭绕的寨子，一人一牛这对杰出的大地画师不知不觉便绘就了哈尼山乡四时农耕图。
春天，和煦的春风拂过哈尼寨子，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千亩梯田，呼唤着哈尼人以手中的锄头、犁、耙等开始描绘大地。嫩绿的秧苗在秧田里静静等着属于它们的迁徙，养足一冬的耕牛开始走向它们的战场，传承千年的犁田耙田拉开了春耕的序幕。在布谷鸟的叫声中，开秧门仪式隆重举行，哈尼人全家上阵，悠扬的多声部乐曲在梯田里此起彼伏。沐浴和煦的春风，脚踩微凉的田水，在漠漠青烟和蒙蒙细雨交织而成的画卷里，哈尼人一把青秧趁手青，《诗经》记载的“千耦其耘”场景活态上演，“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自山脚至云端，哈尼人在层层相间拾级而上的梯田里插下点点翠绿，播下了一年希望。插秧结束，鲤鱼苗放进梯田，“一田两用”“一水两用”，传统农耕文明焕发新的生机，“稻渔共作”奏响传统农业的时代新乐章。春风拂过千亩点点翠绿，看见青绿的秧苗布满梯田、灵动的鲤鱼在梯田里拨出阵阵浪花，携着满眼春色越过哀牢山脉向世人带去哈尼梯田春天的故事。
夏天，蝉鸣声中，水烟筒的阵阵烟雾中人生过往缓缓道来，嬉笑声中童年时光慢慢流淌，黄发垂髫在寨子口的大树下怡然自得。一场雨过后，千亩梯田翠绿如茵，赶沟人头顶笠帽身披蓑衣在满眼青翠的梯田里逐水而行，精心呵护着梯田里绿油油的水稻。轻风吹拂，稻花随风而落，滋养着田里的鲤鱼，酝酿着哈尼人家秋日里特有的美味。微凉的晚风吹过千亩梯田，绿色涟漪层层荡起，自然的清香随风而至沁人心脾。夏日的夜晚，梯田里的小精灵泥鳅、黄鳝吸引着放学归来的少年，阵阵蛙声伴着在梯田里若隐若现的点点灯光，稻香随夜风阵阵袭来，“哎，我想起了那谁的诗词‘稻花香里说丰年’，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啦”，“真笨啊，是辛弃疾嘛，老师教过的”“现在才发现他写的是真好，估计他小时候也没少去田里摸鱼拿黄鳝，不然咋写得出来的？”欢笑声在静谧夜里悠远绵长，点点灯光、缕缕稻香、声声蛙鸣、嬉闹少年在夜晚的梯田中共同谱写了一曲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欢快乐章。在日升月落中，稻穗压弯了腰，凉凉的秋风渐起，稻花香里说丰年从辛弃疾的笔下走入了脚下的梯田。
秋天，西风越岭而来，千亩梯田泛起层层金黄稻浪，沉甸甸的稻穗在微风中摇曳，迎接着外出游子回乡参与一年一度的丰收。随着镰刀的挥舞，辛勤的汗水滴在梯田水面上荡起幸福的涟漪。秋收的田里，娴熟的哈尼人将肥满的梯田鱼收入鱼筐，偶有捉鱼的小孩滑倒在田里成为名副其实的小泥人引起人们的阵阵欢笑，欢快的笑声调节着辛勤的劳作。“嘭、嘭”的打谷声中，颗粒开始了归仓旅程，粒粒饱满的稻谷是对勤劳的哈尼人辛苦一年的慰藉。田间小路上，背负稻谷的哈尼汉子在休憩间隙点上一支香烟缓解劳作的辛苦；骡、马等哈尼人的好帮手在声声吆喝中驮着稻谷慢慢前行，时不时低头吃上一口路边的野草喝上一口水沟里清甜的溪水。夕阳的余晖拉长了辛劳一天晚归农人的身影，悠然的老牛在寨子边的山坡上啃草卧着夕阳。寨子里“伙咂、汁吧哆”的声音渐起，刚从田里抓回来的梯田鱼和牛肉干巴、哈尼蘸水鸡等美食摆上饭桌，自酿的焖锅酒倒满酒杯，喝上一口醇香的焖锅酒，吃上一口香甜的梯田鱼，扒上一口喷香的梯田米饭，美酒下肚、佳肴入口，劳作的辛苦渐渐褪去，丰盛的美食往往是辛苦劳作之后的哈尼人犒劳自己最佳的方式。日升月落中，时来时往里，传统农耕文明在这里赓续，梯田秋收的图景在这周而复始上演。
冬天，梯田再次水满田畴，在朝晖夕阳里波光粼粼，觅食的鸭子在水田里游弋，放养的水牛在田里悠然自得，白鹭不时点缀其间，或翩翩起舞，或引颈长鸣，王维笔下的“漠漠水田飞白鹭”跃然眼前。放牛人三五成群围在路边聚起一个小火堆，时光在闪闪的火苗里悄然流逝。在云蒸雾霭中，哈尼寨子和梯田时隐时现，当冬日的阳光穿过浓雾将暖阳洒在寨子，洒在梯田，行在寨子间、走在梯田里，人在画中走也莫过如此。寨子边上，翠绿的青菜、开花的豌豆，为冬日增添了一抹最实在的绿色。豌豆地里，不时有放学归来的孩童在摸索着，左顾右盼之时把冬日的绿色放进嘴里，童年的时光跃然眼前、浮上心头。
山居岁月，时节如流。春花秋月的流转中，哈尼山乡四时农耕图历久弥新，布谷鸟的叫声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哈尼山乡又一次以春耕画卷展开了天人合一的四时农耕图卷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