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并非盛产荔枝的地方。只不过气候、土壤和水热条件适宜,才有了荔枝,甚或极个别荔枝品种后来斩获全国金奖,我的老家又缘由荔枝而声名鹊起。于是乎,我时常会想起老家的荔枝树,和那些美好难忘的年少时光,那里有父老乡亲的叮咛,陪伴着我走在人生路上。
一株长在老家的菜园里。与一堵石墙合二为一,隔离开一片水田,一片旱地。菜园里的荔枝树,打记事起就高与天齐,左右分丫,树龄相当,左一丫结出的果实酸,右一丫结出的果实甜。我常常惊奇于一株荔枝树,两种截然不同的品相。父亲只说荔枝树是爷爷种的,具体过程无从知晓。爷爷早已过世,我作为“小姥”儿子,没缘分在这个世上同他见上一面。无处查证,这个谜团便在若有似无的疑惑中渐渐地被淡忘开来。
这丝毫影响不了我们小孩子对荔枝树的热爱。春天,树枝吐绿,在周围树木中一眼就能辨认出,给人鲜亮的美感;一树繁花,引得蜜蜂嗡嗡嘤嘤,鸟雀们也乐于停驻树杈间,嬉戏、歌唱。入夏,闷热的空气,聒噪的蝉鸣,引得小伙伴们下午放学后,径直跑到荔枝树下玩耍——老家离学校仅五六分钟路程,是小伙伴们最适宜的去处,要么借荔枝树的大伞乘凉,要么用小土块驱赶蝉鸣,若是刚好碰到荔枝成熟,就三五个爬到树杈上,坐享这鲜红色外壳下白皙而甜蜜的果肉,直到吃个半饱,或是被偶尔路过的大人唬着,才悻悻地各自回家。秋天和冬天,多半没荔枝树什么事情,它也舍不得像有些树那样,抖落辛苦长出来的叶片,裸露一身骨骼,不畏寒冷,不惧人说其萧飒风景——一年到头,总是绿树成荫,亭亭如盖。
一株长在老家的房背后。其实就是后墙阴沟的土坎上,与蓝天白云为伴,需两个小孩才能合围地面的树干。遇上大风天气,我时常担忧这棵荔枝树会掉下一两根树枝,甚或被连根拔起,倒伏在我们家房顶上,造成难以预料的天灾人祸。可父亲总是信心满满,“荔枝树有很多根,抓地牢,你好好读书就是了,不用担心这些。”
菜园里的荔枝树,着实是我们家培养人缘的连心桥。就像早些年,我们“花山人”用大米去与“老高山人”置换沙梨、李子和桃子,彼此之间交换的是真诚,而非纸币的庸俗买卖。荔枝一熟,父亲会请来几个亲戚,分批次把荔枝摘下来,但并非急于拿到集市上卖,而是叫我送去给左邻右舍,让大家尝尝鲜;也会单独留一些给我,拿去学校跟老师和同学们分享。人心的善良,便于这样的给予中构建了文明与和谐。
房背后的荔枝树,恰巧成为村里男女青年的姻缘绳。这棵荔枝树的树干离地面高,我们小孩攀爬不上,似乎也没吃过几粒荔枝,却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好去处。晚上八九点钟,房背后偶尔传来窃窃私语,让年少的我似懂非懂——村里的几对新人,巧借这棵荔枝树,修炼人世姻缘;往后成了家、生了娃,特别是农闲时,他们又三三两两,相约到这棵荔枝树下,回忆当年竹马青梅,誓言信守,展望未来幸福美好的新生活。
23年前的秋天,父亲从黄果地新家带我去老寨子,铁锤和杖子互为敲打,在肉红色木质间凿出洞穴,一阵响彻云霄的爆破声过后,菜园里的荔枝树从此寿终正寝——这剩余的树桩子,是乡亲们到处难寻的上好柴火。我抬头看看房背后的荔枝树,苍老的树枝上,摇曳着为数不多的叶片。父亲说:“两棵荔枝树差不多百年了,人能活到这个岁数的也不多。”
2020年夏天,微信朋友圈被这样一条信息刷屏——“湾塘乡沿溪村的‘妃子笑’荔枝登上央视啦!”打开视频,成片的荔枝树红绿相间,劳作的村民们汗水淋漓,春风满面说着收成;透过画面,我似乎嗅到了泥土的馨香、山泉的清凉……这些,都是我今生再熟悉不过的乡音,更是我挥之不去的乡愁啊!
我料想,人世的苦,也是甜。这“妃子笑”荔枝,封建王朝时期属上乘贡品,唯皇上和美人食得,其美味存活于古人云里雾里的诗词间,“下人”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现如今,它是苗岭山乡的“金字招牌”,飞入寻常百姓家,吸引外地游客纷至沓来;它还是一个地区脱贫致富的产业梦想,只需持续用力,久久为功,获得大面积丰收指日可待。
由此说来,从这劳作的“苦”与“甜”中寻得新意,或写诗作文,或与人吟咏,说道这一段历史过往,大抵便是老家的荔枝树获得新生的最好诠释。
责任编辑:目则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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