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农历二月初三，正午。弥勒市五山乡则居村委会则居村民小组“阿哲祭龙”仪式举行在即。村头篮球场一角，一小块种着萝卜、大葱的菜地边，灿烂的阳光下，68岁的毕摩张林保头戴草帽，肩挎一个黑色的布包，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个粉红色的塑料凳子上，一手持着一本经书，一手上下摇动着一只铜铃，口中念念有词，他用的是本民族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如同他经书上那些竖排着的符号，我一个都看不懂，但觉得都有一种山高水长的沧桑。

祭龙活动

作为弥勒人，我知道，彝族“阿哲祭龙”流传于弥勒市巡检司镇、五山乡、江边乡等彝族阿哲人聚居的地区，是当地民间传统习俗中最为隆重的祭祀活动之一。“祭龙”，阿哲人语“咪汁边”，即祭祀生命之源神的意思，在每年农历二月初的几天中进行。有民族文化专家评价：阿哲祭龙习俗世代流传，祭祀流程保留完整，庄严古朴，传统文化的原真形态保存完好。展示了原始神灵崇拜的精彩场面，再现了人类繁衍发展的历史痕迹，折射出彝族阿哲人对祖先、对自然、对人类生殖图腾的崇拜，体现了彝族阿哲人历史演变、民族起源、哲学思想，具有史学、文学、民俗学、人类学等研究价值和较高的学术研究和开发利用价值。2017年6月，“阿哲祭龙”被列为云南省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离祭龙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在村里到处闲逛。随山蜿蜒起伏的村道两边，家家户户的墙壁上画着蓝色的耕牛、老虎，还有龙，更多的是男女劳动的场面，画中人们弹琴、唱歌，围着的火像是一束含苞欲放的荷花。

祭龙前的准备

春风起处，空气中飘散着久违的牛羊的味道，满树繁花的桃、李，在房前屋后摇红溅白。随便走进那一家，屋檐下和空地上都堆放着金黄的玉米棒。走到村西边最高处，俯视山洼里的村落，只见家家户户的房屋依山而居，屋面大多是彩板瓦，不像常见的传统的乡村，倒像城郊的一片场区。对面的山顶上，几架风力发电机正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它们的巨翅，望久了，仿佛眼前的群山也跟着旋转起来。回头望，一面宽大的砖墙上，张贴着一幅大彩画，青年村民黎康和张永琼喜气洋洋地站在上面，两人手中都拿着一把上面写着红双喜的白扇子，新郎一身笔挺的西服，新娘穿着雪白的婚纱，笑得好不开心。“欢迎参加我们的婚礼”的字样分外醒目。细看，他们是在2月24日（农历二月十七）举行的婚礼。有村民见我认真地看着照片，笑说：“大哥你来晚了，要不我们一起喝喜酒！”我虽然没有喝到这对新人的喜酒，却从这幅画上，感到现代气息向这个古朴的小村扑面而来。

回到篮球场，只见七八个男人正在收拾一头宰杀了的猪。有村民告诉我，这头猪有近三百公斤，是全村每户人家出60元买来的本地土猪。在他们旁边，七八户人家正在烧火做饭，柴火、锅碗瓢盆、肉菜和水都是用三轮车运到这儿来的。一问，原来，村里祭龙当天，每家每户都会做一桌丰盛的饭菜，请外村的亲朋好友晚上一起来分享。中年汉子张绍有一家五六口人正在杀鸡剖鱼，他热情地邀请我晚上到这儿跟他好好喝上几杯。我没有跟张绍有喝酒，倒是在离他家做饭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吃上了烤乳猪。烤乳猪的人家的女主人是弥勒市文联付恒春老师当年的学生。烤乳猪肉黑不溜秋的，我试着咬了一口，却鲜香异常，美味无比，一连吃了几大块。女主人笑着劝我多吃点：“在城里你吃不到，这是放养在野外的仔猪。”我又从她手中接过一大块。

村民品尝香喷喷的烤乳猪

下午三时左右，祭龙在篮球场上面的山林中进行，而篮球场上，文艺演出也在则居村小组文艺队的歌舞《欢乐中国年》中拉开序幕，村人们穿着本民族的节日盛装前来观看。接着，“爱佐与爱莎组合”、“箫雅社”的歌舞、筝箫合奏等节目一一上场，《阿哲山的夜晚》《阿哲情韵》等歌声唱响。我有幸观赏过多次的阿哲歌舞，是我心目中的清歌雅舞，其舞蹈形式独特，如“脚三拍，手两拍”，强调“手、脚”的动作来展示“绣”的意境，而歌声珠圆玉润，清新悦耳。每一个节目都赢得了阵阵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主持文艺节目的是弥勒市政协特聘艺术家段学芝老师，她是本村土生土长的彝族阿哲人。她多才多艺，是云南省管弦乐协会会员，也是弥勒市文化馆志愿服务者，洞箫、葫芦丝、古筝等乐具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她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尔雅筝苑”“箫雅社”创始人，所教学生参加国家、省、州级专业赛事获得优异成绩，2023年带领学生参加云南首届全国笛箫比赛，荣获集体一等奖和个人优秀指导老师奖。歌舞间，几位应邀参加活动的政协特聘艺术家也没闲着，他们有的忙拍照，有的在画画写字。

夕阳西下，张林保毕摩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和我以前见过的毕摩不同，老人长得慈眉善目，谈吐也如邻家大哥一样亲切自然。我敬了他一支烟，并好奇地拿起他放在一边的铜铃。铜铃沉甸甸的，在阳光下发着乌光。老人神情持重地告诉我，这只铜铃是一代代人传下来的，传了不知多少代人，师傅张应文前年去世前，又亲手交给了他。今年他是头一次主持祭龙活动。“师傅不在了，为搞好祭龙，我准备了好多天，就说祭龙经，我读了不知多少篇，好多都会背了。我可不能有一点闪失。”我问他念的经的主要内容是什么。“主要是向神灵祈求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篮球场上飘散起浓浓的饭菜香。村人凑份子买的那头肥猪的肉，头、脚被均匀地分成小堆，一份份放在塑料薄膜上，村民们一脸是笑地前来领取。祭龙结束，大家正准备吃喝，头顶忽然飘来一片乌云，很快下起小雨。不少人惊呼起来：祭龙，还真是太灵验了！纷飞的雨点中，人们七手八脚将一碗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羊肉、鱼肉、鸡肉摆到一张张铁皮桌上，酒也倒满了一个个酒杯……

在密集的鸟鸣声中，夜幕降临，段学芝和丈夫率着村里的阿哲姑娘小伙唱着歌来敬我们酒：月亮高高挂天上，照亮我们的家乡。绿树成荫花儿香，幸福生活万年长。彝家儿女多欢乐，歌声笑声满山岗。欢聚一堂祭神龙，共饮美酒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