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从红土高原通向蓝色海洋

作者:杨杨 发布时间:2024年11月12日 09:37:24

人们常说,没有滇越铁路和红河,也就没有今天的河口镇,是这条国际铁路和国际河流让河口从一个荒凉的“烂泥塘”之地,摇身一变,成为一座既连着省城又连着东南亚各国的充满着异域风光的边境重镇。

一百多年前,随着滇越铁路的开通,在这样一个对内对外的通商咽喉部位——河口小镇,虽然仅仅是一个面积不足1.5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但它却有十六条街道,居住着7900多人。城里各行各业,应有尽有,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获利甚丰,宛若一个最新发现的“聚宝盆”,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滇南各地商帮特别是广东、广西的大客商,纷至沓来。一时间,商号林立,繁华无比,被誉为“小香港”和“小金山”。据河口县政协提供的一份文史资料记载,当时河口较大的商号是“通记栈”、“吉兴隆”、“正昌号”、“芳盛号”、“裕兴号”、“华安号”等等,这些商户不仅拥有巨资,而且与省内外、国内外的商家均有联系,他们进口的是棉纱和百货,出口的是土杂和药材,生意非常兴隆,仅进口棉纱一项,每天销售数车皮之多。有的商号还代理英国亚细亚火油公司和美国美孚公司的业务,大量销售水火油(煤油),为此这些商号所建的油库巨大,可由火车直接运油入库。城里有许多中药店,如“太和堂”、“仁寿药房”、“广和堂”、“广济堂”、“佑生堂”等等,这些药店既有医生坐堂看病,也出售各种中草药和从香港、河内进口来的万金油、头痛粉、十灵丹等西药。特别是他们的服务方式,在外来之气的熏陶下,已初现人本思想的端倪。比如,这些药店的营业时间不分早晚,时时接待顾客,如遇三更半夜有人敲门买药或看病,依然笑脸相迎,从不把顾客拒之门外;如遇有人前来购买“生化汤”,店主就明白来者家里要添丁加人了,可喜可贺,因此在药袋上再叫一个“红包”,以示道喜;每年正月,伴随着新春新气象的开始,药店在为顾客包扎药剂时一律使用红线,以示新年吉祥;平时,药店在每一包药剂外都附上一小袋葡萄干或山楂糖片,让病人在服药后“过嘴”,以减轻口中的苦味。

钟显雾 摄

城里还有织布厂、铁匠铺、竹器店、旅社、马栈、金银首饰店、皮鞋店、照相馆、书店、酱菜馆……等等,可谓五花八门,多彩多姿。随着小城的繁华,南来北往的人增多,一些香港、海防、河内的商人也来此刺探行情,或开店经商。市场繁荣了,人多了,因此饮食业也随之兴盛起来。虽说“人之好吃”是天性,或用“民以食为天”来表明“食”是老百姓最重要的生活内容。但河口人受来自铁路另一端的昆明人的影响,很少直言“吃”或“食”,而喜欢说“口福”,即口中之福气。当时,支撑河口人“口福”的是布满全城的大小吃食店、大小糕点铺、吃食摊子,以及那些挑着担子、端着盘子、提着篮子穿街过巷,又唱又叫的姑妇货郎。有人还记得一个美轮美奂的食馆之名——广式馆子“怡怡居”。这一定是一个与“口福”发生着这样那样的地方,或许说它只是一个经营吃喝的场所,但与之相联系的却是鲍鱼、海参、鱼翅、鱼肚、龙虾、大蟹等高等海味,以及野生菌、麂子、马鹿、穿山甲、果子狸等山珍野味。早晨有味道鲜美、肥而不腻、营养丰富的“三鲜及第”和“鱼生粥”;中午有烧麦虾饺、蛋糕、蛋散、白糖糕、凤凰鸡球大包,一盘两样,经济可口;晚上有扬州窝面、伊府云吞、炒面炒粉等夜宵,让人睡前享受一番,回味无穷。除此之外,街上还许多中西合璧的餐馆,既有可作餐点的咖啡、牛奶、脆皮面包,也有解渴消暑的汽水和啤酒。其它还有许多滇人开办的糕点铺和甜品店,制作和出售芙蓉糕、沙琪玛、芝麻饼、燕窝酥、凉糕、糯米团、鸡蛋茶、法国比萨……等等。每天还有来自越南老街的小商贩,沿街叫卖着他们的“扁米糖”、“艾饼”和火烧肉片、虾肉春卷、小卷筒等等,让人有一种置身异国他乡的感觉。当然,街上也不缺唱戏的、表演现代歌舞的、放无声电影的,同时也有英国人开的寄信局、沙利耶洋行、商会、小学、医院、制造厂、妓院、烟馆、当铺和赌饷公司。据说,当时河口的“赌风”,不亚于港澳。

钟显雾 摄

那时,法国人在老街开办了一家电灯厂,河口对岸的夜晚突然变得白闪闪的,这吓坏了河口这边的中国人。他们赶忙过去打探和查看,原来是一种被称为“电灯”的东西在“作怪”。他们惊讶万分地看到这么一幕——从外面拉来一根细细的长线,接在屋里一个茄子形的玻璃瓶上,那个小瓶子就能发出红红的光亮。他们只觉得那种光线很可怕,就像几十棵锋利无比的铁针刺向自己的眼睛。他们在梦中也没见过如此奇特和可怕的东西,有人就说那种瓶子一定是“妖魔”,用了它就要遭殃的,所以河口人一直对这种“妖魔”敬而远之。可是,时间一长,他们发现对岸那一个个怪物却越来越多,给老街带来了一个异常通明的夜晚,而河口这边却一片昏暗,再在油灯里加多少“水火油”或烧多少松明子也没对岸那么豁亮。后来,河口人忍受不了那个怪物的诱惑,终于通过商会与法国人的电灯厂联系和洽谈,想尽千方百计,最终才从对岸把那根又长又细的“电线”拉了过来,让一些商铺挂上了那个怪物。当时,凡是使用电灯的人家,电线、灯头、灯泡等所有器材都免费供给,甚至灯泡坏了,也由电灯厂无偿更换,不装电表,每盏灯的大小一样,每月收费2元越币。从此,许多人感受到了“电灯”的亮度,也从没见“妖魔”吃人,许多人家疯狂地爱上了这种怪物,纷纷把电灯“请”进家门,而把“洋油灯”请出门外。但紧接着就遭到了法国电灯厂的无理刁难,一是收费高于老街,二是经常停电。商会出面与法国人协商,但他们趾高气扬,态度非常傲慢。这逼得河口商会决定自力更生,振兴本地实业,自己筹资创办了一个“汉光电灯有限公司”。他们从越南海防买来了蒸汽锅炉,用煤炭作燃料发电。河口的大小商铺出于对地方事业的支持,全部使用了该公司的电灯,而且河口督办公署也拨出专款,在大小街道上架起了路灯。这样一来,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河口城一片明亮,在南溪河和红河之水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成了当时中国西南高原上一座罕见的“光明之城”。

钟显雾 摄

现在的河口,是一个新河口,如果从空中俯瞰,俨然是一个城市,形成了罕见的“一城两国”的奇观。城后的大围山的末端,一连山、二连山、三连山、四连山相互依托,像一道坚固的“城墙”,与红河和南溪这两条“护城河”一起,护卫着这座边城。因为有了这种特殊的山水关系,河口就成了一座稳重的边城,它既像一座城堡,又像一个花园,它有自己独特的历史文化光彩,有自己的传统声音,有自己的城市风格,有自己的时代特色。它是一个鲜活的现代边城,它正生长和发展在它特有的精神和历史文化的土壤和空气中,它像一棵符合水土和气候的大树,焕发出茁壮成长的魅力。

在我们的对岸,则是另一块大陆,另一片天地,另一个国度——越南。本来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但我总是想象着对岸似乎飘动着一种音乐之声,或者本来就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喧嚣。两国隔河相望,以河为界,近在咫尺的两岸居民,彼此有自己的祖国,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风情。

钟显雾 摄

恍然之间,我从历史的幻象中走出来,漫步来到一个“立足之点”——滇越铁路大桥之下。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这是一个不一般的,面前是红河与南溪河的交汇之口,身后是中国云南的河口镇,对面与越南的谷柳市和老街省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我脚下的这方土地是西南三省的最低点,海拔仅76.4米。可以说,站在这样的位置上,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是仰视。我看到了这块土地上那些非同一般的古道、江河、峡谷、大山、铁路、公路、大桥、村寨、洋房、炮台等等,我也看到这块土地所具有的“优势”和“复杂性”。这样的地区就好像是棋盘上的“边”和“角”,历来就是政治家、军事家和商人关注和争夺的焦点。当然,这样的地区在过去的年代里,几乎纯粹属于政治性或军事性的存在,是政治权力在地域上的划分或限界。但随着当今世界经济形势的变化和发展,边境对于文化和经济的作用力却显得越来越大了。正如一位外国社会学家所言,一个国家当前富强与否不取决于它本身拥有的力量和财富,而主要取决于邻国力量的大小与财富的多寡。这样的话语让我眼里的河口不再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边缘地区,而是一个成分相对复杂的文化圈和经济圈。在这里,文化和经济像两只神秘的大手,正推动着这个地区快速往前走。

说真的,我站在这里,并未见到真正的大海,但我时刻都有一种身处海边的感觉,因为滇越铁路的开通,以及古老红河的存在,眼前的这个“大河之口”,一直让我想象着那片蔚蓝无垠的大海,以及一艘艘犁行在海面上的庞然大船,心情就自然畅快起来,冥想着这个边地古镇与世界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毫无疑问,这里成了中南半岛的一个重要“海口”,同时也是云南高原通向海域的一个梦幻般的起点。

责任编辑:目则珠江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53120240002  网络视听许可证2510473号   滇ICP备11001687号

网上有害信息举报电话、涉未成年人专用举报电话:0873-3055023  涉未成年人专用举报邮箱:hhwjjbb@163.com

中共红河州委宣传部主管  红河网版权所有  未经红河网书面特别授权,请勿转载或建立镜像,违者依法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