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门已有一年多没有打开过了,自从母亲去世后,老屋便再无人住,人是屋子的灵魂,没有了人住,屋子便只剩下躯壳,彻底的荒掉了。我把钥匙插进已经锈迹斑斑的锁孔里,鼓弄了半天,才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我曾一次次地想象过家里凄清的情景,可眼前的荒凉仍是我没有想到的:院子里荒草萋萋,那荒草,竟有半人多高,甚至长成了一棵棵小树;院子中间的那条水泥小道,也全被荒草覆盖,都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了。
我小心翼翼地在草藤间穿过,生怕被绊倒,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被绊倒,那该多狼狈。进到屋内,找出一把铁锨来,先在院中清理出一条小路来。忽然,在一处荒草丛中,我发现挺立着一棵一尺来高的桐树苗,这里曾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桐树,后来被砍伐掉了,这棵树苗应该是它的老根萌发出的新芽。我蹲下身来,爱怜地抚摸着这棵幼苗,心里却在斗争着,不知是该把它留下还是铲除。一棵树的生命还没有终结,却被断然砍伐,它的生命戛然而止,但根还活着,它不甘心就这样地消亡。它蛰伏在地下,等待着可以重新萌发的那一天。现在,院子荒废了,野草疯长了,它以为现在它终于可以破土而出了……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留下它吧,哪怕将来院子长成了桐树林。
在我的老家,桐树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树种,粗壮而高直的树身,蒲扇大的叶子,很魁梧,很大气。读到过很多关于梧桐的古诗句:“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诗经》;“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孔雀东南飞》;“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李煜《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还常听人说“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以前,以为桐树就是梧桐树,想着这么普通的树竟有着这么深厚的文化底蕴;后来才知道,老家的桐树实际上是泡桐树,“泡”读pāo,是说它的木质疏松。泡桐和梧桐在名称上虽然比较相似,但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植物,首先在科属上,泡桐是玄参科、泡桐属的植物;而梧桐树则是锦葵科、梧桐属的植物。一棵阳春白雪般的树一下子成了下里巴人,但在我的心里,它却是最能触动我乡愁的树。
泡桐树很容易成活,它的生长也非常迅速,并且,还耐得住贫瘠的土壤。初春,从地里冒出新芽,几天,便长出手掌大的叶子,一个春天,就会长出一米多高。秋天,叶子一落,一棵胳膊粗细、两三米高的树干便挺立在那儿。
“看到泡桐树,想起焦裕禄。”在河南兰考县,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老书记——焦裕禄。地处九曲黄河最后一道弯的兰考,曾经是个穷窝。黄河在这里改道北流,留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20世纪60年代,饱受风沙、内涝、盐碱“三害”困扰的兰考,粮食产量下降到历年最低水平,县城火车站里挤满了外出逃荒的灾民……
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前,人的力量显得太渺小了,但人有智慧,可以借助其他力量对抗恶劣,进而改造自然。来到兰考,心急如焚的焦书记立即查阅资料,请教专业技术人员,找到了可以驯服“三害”的“庞然大物”,这便是泡桐树。焦书记带领兰考人民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种下无数棵成活率高、生长迅速的泡桐树苗,希望也逐渐在人们心中绽放。树多了、林大了,风小了、沙停了,“风沙、内涝、盐碱”三害没有了。“一年像把伞,两年粗如碗,三年能锯板。”老百姓称赞这些泡桐树。在兰考,巍然屹立着一棵高达20多米、树冠可荫护近百平方米的泡桐树。这棵不同寻常的泡桐树,就是焦书记当年亲手栽下的泡桐树,被兰考人民亲切地称为“焦桐”。
春天,是泡桐花开的时节,是泡桐树的高光时刻。没开花时,泡桐树谈不上什么美感,就是一棵粗壮的树身,树身上是粗疏杂乱的枝干,枝头还常会看到黑乎乎的一团病枝,那是丛枝病,最常出现在泡桐树上,被称为“泡桐的癌症”。可一旦开花,就是另一番雍容华丽的景象。初春,那一棵棵粗壮高大的泡桐树,枝桠上那一束束小金豆般的花蕾便开始一天天膨胀、膨胀,泡桐花需要孕育很长的时间,因为它的花很大、很厚实,不像桃花、杏花,性子急,非要争什么春天的第一花。泡桐花直到三月底四月初才终于绽放成一簇簇淡紫色的喇叭花,整个天地都成了花的世界、花的海洋。站在花树下,抬头望着那一树繁花,凝神静听,似乎能听到无数个小喇叭在树枝上喧闹吵嚷,表达着它们在这个明媚的春光里愉悦的心情。泡桐花的香味虽然清淡,但开花最盛时,二三十米开外都能闻到那种浓郁的清甜的花香。
记忆中,院中那棵泡桐树很高大,老屋在它面前都显得很矮小,屋在树下,人在屋里。每到泡桐花开的时节,站在院中,看着那无数朵花儿在空中竞相绽放,觉得它们都是为我们绽放,似乎我们家有什么喜事,它们要表达最热烈的祝福,那种愉悦的心情真是无以言表。看到那些美丽的少女手捧一束她心中的白马王子送给自己的红玫瑰幸福陶醉的神情,我觉得我比她们还幸福陶醉。满院都是花香,麻雀和一些平时很少见的鸟儿也飞来了,叽叽喳喳地叫。
花开得正盛,泡桐芽也开始萌发,刚长出的泡桐叶肥厚而稚嫩,摸着毛茸茸的;叶子越长越大,进入初夏,一树浓密的大叶遮天蔽日。
与初春时节的泡桐花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到了深秋时节,泡桐叶落。“自古逢秋悲寂寥”,落叶总给人一种凄凉之感,而泡桐树叶的飘落则更显得凄凉。不像其他树的枯叶飘落,在秋风中翻转,飘舞,姿态很优美;泡桐树的叶片很大,你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叶柄从枝头清脆的断裂声,它晃悠悠地掉落下来,落在地上,也能听到轻柔的“啪”的一声,像人的叹息声。
在深秋,泡桐树的叶子总是掉落得最彻底,叶子太大了,很容易被风撕扯。几场秋风下来,一棵曾经密不透风的大树,枯叶一大批一大批的落将下来,呼啦啦似大厦倾,一下子几乎找不到一片枯叶,真是无比的凄惨。丰子恺先生看到这幅场景,曾这样感叹:这几天它们空手站在我的窗前,好像曾经娶妻生子而家破人亡的光棍,样子怪可怜的。
虽然泡桐树很常见,但是在城市里,却难觅到它的踪迹,也许城里人觉得,这种树,太过高大,遮天蔽日,影响人的视觉;它的形态也谈不上优美,长得很随意很散乱,枝干又脆,易折断,很难被修剪,或者刚修剪好没几天,它又从哪儿冒出一枝来。另外,开花季落叶季满地都是残花败叶,打扫起来很麻烦。只有在城市里的那些老旧小区里、幽深的巷子里偶尔能看到一两棵泡桐树,就像那些城里的乡下人,尽管长得五大三粗,却总喜欢躲在人后,自惭形秽。
城市里更常见的是法国梧桐,好像也叫英国梧桐。那是17世纪,英国人用一球悬铃木和三球悬铃木育成二球悬铃木,在欧洲广泛栽培后,由法国人带到上海栽植,因其叶子似中国的梧桐,便被人们叫作“法国梧桐”。这种树适应性强,遮阴效果好又具有观赏性,为世界行道树和庭园树,被誉为“行道树之王”。法国梧桐树叶比泡桐树叶小巧了很多,手掌那么大,光滑而油亮,树皮也是灰白色的,并且还可以修剪得很美观。我在西安读大学时,街道上到处都是这种行道树,学校校园里几条主干路两旁也都栽种着法国梧桐,每棵树都是三米左右敦实的树身,树身上是左右两支挺立的枝干,直插云霄,非常整齐而优美,成为校园里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大学毕业那年,我来到遥远的新疆参加工作。坐上飞驰的火车,进入甘肃,郁郁葱葱的山坡上绿色逐渐减少,变成了斑斑点点的绿,山上的树也矮小了许多,我猛然发现,车窗外的泡桐树越来越少了,也许是火车太快,这些大个的树纷纷跟丢了。过了甘肃武威,眼前已成了开阔的荒漠景象,有时火车飞驰上一两个小时也看不到一点人烟,偶尔一些风景如画的村庄、城镇也是一掠而过,满眼都是戈壁和荒山,寸草不生。
我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听起来像神话般的地方——吐鲁番。这里被称为“火洲”,干旱少雨,年平均降水量仅有十几毫米,夏季气温常常在40度以上,正午时分,刺眼的阳光直射着,炙热的空气烘烤着,似乎皮肤也要燃烧起来。吐鲁番有个火焰山,《西游记》里《唐三藏取经受阻火焰山孙悟空三借芭蕉扇》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火焰山虽然不是真的山上燃着熊熊大火,可它童山秃岭,寸草不生,特别是到了盛夏时节,那由赤褐色砂岩和泥岩组成布满道道冲沟的山体在烈日照射下,灼灼闪光,炽热的气流翻滚上升,真像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火舌燎天。这里的地表温度甚至高达90度,沙窝里埋个鸡蛋一会儿就能烤熟。
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陌生的建筑,陌生的人,不适应的气候,我只渴望能找到在家乡最熟悉的树。这里最常见的是榆树、桑树、白杨树,家乡都有,可我最想找到的是泡桐树,那种春天花开得最繁盛秋天树叶又掉落得最彻底的泡桐树。想不到在家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泡桐树在这里却找不到一棵。我在大街上寻找,在小巷里寻找,在哪些我觉得可能生长泡桐的地方寻找,——终于,我发现了一棵,只有胳膊粗细,原来就在市区一个公园里的树丛中,我喜出望外,像在异乡遇到了故人般欣喜。只是它的树身已被折断,只留下一个树根,树根上冒出半尺来高的树芽,我仔细地观察,确信它就是我苦苦寻找的泡桐树。我经常去看望那棵泡桐树芽,像是去看望我他乡的故人。我想找上几块砖,把树根围起来,呵护它长大,可在哪儿找砖呢?再说,你刚围起来,马上会有人过来斥责:你当这是你自己家的院子……不幸的是,后来,连那棵小芽也被折断了,我觉得一定是小孩玩闹时无意中碰断的或者有意掰断的,小孩那能知道我心中的乡愁。再后来,那棵泡桐树就彻底地死掉了。
树死掉了,我也不想在这儿待了。这个想法从我一来到这儿就开始萌发,现在开始下定决心了,那么多的好地方,我为什么要把青春“荒废”在这里?
第二年五月的一天,我像个逃兵一样背上行囊,踏上了回家的列车。我该如何给父母说呢?家门口到了,我忐忑不安地敲开屋门,父母又惊又喜,他们想不到还正在唠叨挂念的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儿子突然就一下子站在了面前,责怪我回家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看着二老高兴的样子,我不忍打破这一家人相聚的幸福场面,我对父母撒谎说单位放假了。父亲忙催促母亲为我做饭,说我一定饿坏了。
快一年没见父母了,我发现他们都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了,脚步也蹒跚了起来。可更令我伤感的是,家里的那棵泡桐树似乎已经枯死,已经进入初夏,都处都是葱葱郁郁,可这棵泡桐树依然光秃秃的,枝头还有几团黑乎乎的病枝,我的心里更涌上了一股悲凉的情绪。
团聚的喜气很快就烟消云散,我对父母说,我再不去新疆了,回家种地也比在那儿好。父母的脸上开始愁云密布。
父亲终于决定要挖掉这棵泡桐树了。一天在饭桌上,父亲叹口气说:“都这个时候了,那棵桐树还没有发芽,应该已经枯死了,要不就挖掉吧……”家里的大事小事一向都是父亲做主,可这次他却征询了母亲和我的意见,母亲沉默了许久,无可奈何地说:“这棵树都长了这么多年了,就这么挖掉,真让人舍不得。”父亲又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我低下头小声说:“那就挖掉吧。”
这棵泡桐树难道就要这么结束它的生命吗?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它能再焕发出一点活力来。
那天清晨,我们开始挖树,树太大了,要先锯掉它上面的一些枝干。搬来梯子,靠在树身上,我对父亲说,我来锯。踩着梯子攀上树,坐在树杈上,开始拉锯,没想到看别人拉锯得心应手,我拉起来却那么艰涩。终于,一棵手臂粗的枝干“咔嚓”一声垮落到地上,父亲和母亲都围拢了过去,仔细地查看。忽然,母亲惊喜地说:“树发芽了!”父亲也向母亲手指的方向看去:“真是发芽了!”我惊喜地从树上下来,父亲懊悔地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心急呢,怎么就不能再等它一段时间呢?”
锯树“事件”发生后,我发现父亲和母亲看我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我知道,那是期待的眼神。一棵树,都那么努力地活着,我又有什么困难不能面对和克服?几天后,我整理好行装,精神抖擞地离开了家门,我不能让父母期待太久。
……
转眼,我已在吐鲁番工作生活了20多年,人变老了,这里的城市却越来越年轻、越来越现代化,更令我欣喜的是,这里绿洲的面积在一天天扩大,树也越来越多,越长越高。每年的初春时节,浩浩荡荡的植树大军来到戈壁荒漠开沟植树,防风治沙,绿化我们的家园。一坎土曼一坎土曼地砍掘,一铁锹一铁锹的铲挖,铁与石碰撞出火花,手掌打磨出血泡,每栽下一棵树苗,这亘古荒原上就多了一个迎风战沙的战士。盛夏时节,这里的很多树叶都被烤焦了,像被火烧过一般,但它们依然坚强地活着。人可以在树下乘凉,树却不得不接受太阳的炙烤。
谁也不会想到,“飞鸟千里不敢来”的火焰山下,如今也成了花果园。当你驾车行驶在火焰山脚下的国道线上,曾经寸草不生的茫茫戈壁,已经被一道郁郁葱葱的绿色走廊取代,万亩桑园,万亩杏园!初春时节,万亩杏花绽放;初夏五月,万亩甜蜜的桑葚;到了六月,杏子又熟了,黄橙橙的杏儿挂满枝头,还有比这更美的景色和诱人的甜蜜吗?
我想,肯定有人会问,吐鲁番那么干热,一年才几十毫米的降雨量,树怎么活?!
人常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人能过去,树也要过去。驱车在吐鲁番的茫茫戈壁公路上前行,你常会看到很多圆形土包,土包间相距数十米,一串串伸向远方,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看起来很是神秘,就像传说中的“外星人”建造的什么堡垒。其实,那是坎儿井的竖井口,下面便是有着两千年历史的暗渠,这是人类与大自然抗争的杰作。吐鲁番是块盆地,虽然干旱炎热,一年四季降水稀少,可她四周的高山上却蕴含着丰富的雪山融水,怎样把这些雪水引入盆地?智慧的吐鲁番先民们发明了一项伟大的地下水利工程——坎儿井,他们创造性地在地下开挖出一条条暗渠,把那望眼欲穿的巍峨天山上的冰雪之泉汩汩引来。真的很难想象,没有现代化的设备,古代劳动人民在潮湿黑暗的地下,佝偻着身子,用坎土曼、井绳、吊筐和油灯这些最原始的劳动工具,凿挖,清运。看到有资料统计,吐鲁番现存的坎儿井总数达1100多条、全长5000公里,这是多么壮观宏伟的地下河流啊!漫步在吐鲁番城乡的大街小巷,一条条清澈的渠水欢快地流淌。有水便有绿色,便有了绿洲。“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说到吐鲁番,人们便很自然地哼唱起这首动人的歌曲,因为独特干热的气候,吐鲁番葡萄以其甜蜜的口感名扬名海内外。
有水便有绿色,便有了绿洲。吐鲁番还是我国重要的葡萄产地,因为独特干热的气候,吐鲁番葡萄以其甜蜜的口感名扬名海内外。
虽然,早已离开了农村,但心中的乡土情结永远不会改变,我常常想念故乡的一草一木,住在封闭的水泥楼房里,我只能在阳台上种上几盆花、几棵最普通最熟悉的蔬菜,聊以自慰。我多想有一小块属于我自己的院子,我要从老家带来一块泡桐树根,栽在院子里,精心地呵护它的成长,要是它能在异乡茁壮成长,春天开花,秋天叶落,那该多好啊。
这几年,吐鲁番就引进了很多的法国梧桐,栽植前,先从远处拉来新土,给树坑换上,树栽好后,又给每棵树四周搭上架子,用黑色的遮阴网围起来,就那样,还是死了不少。于是,第二年又补栽。几年过去了,现在市区有些地方的法国梧桐已经绿荫如盖。我相信,泡桐也能在这儿生存。
在我们这个美丽的地球家园,树和我们人类都在不断挑战着生存极限,都在努力地活着,互相鼓励,和谐共生,活得很艰辛,但也很幸福。
离开家乡,每次回老家探亲,我都发现故乡有了新的面貌,我一边为故乡的发展欣喜,一边又为那消逝的记忆而惆怅。后来,院中的那棵泡桐树也被砍伐掉了。母亲说,村里搞美丽乡村建设,村道修成了水泥路,装上了路灯,各家各户门前乱堆乱放的粪堆垃圾堆都被清理掉了,并且还安排了专职的卫生员,每天推着垃圾清运车清运垃圾。后来,他们也觉得村里这些大个子泡桐树碍眼,也嫌它开花季落叶季满地都是残花败叶,打扫起来很麻烦。还说这些泡桐树生病了,不美观,影响村容。母亲说:“什么树都会枯枝、会生病,人生病了可以治,树生病了就不能治吗?非要把它砍掉?一棵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需要多少年啊!”桐树纷纷被砍伐,连我家院中的那棵也不能幸免,说它靠近院墙,残花败叶飘得到处都是。十年树木,这些泡桐树的树龄都有二三十年了,就这样一斧子下去全部砍完,没有了它们,村庄再也不像村庄了,没有了村庄该有的底蕴。
砍掉了这些庞然大物,以前浓荫蔽日的村庄一下子豁然开朗。现在村道中都栽种着从南方引进的那些四季常绿的观赏性强的景观树,各户门前都是花团锦簇,看起来整洁美观,很是赏心悦目,只是这些花草树木,在冬天里,却要在冰雪严寒中瑟瑟发抖,它们会不会抱怨,人们让它们远离故乡,在水土不适的异乡生根发芽。“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些生长在异乡的树,树形小了很多,叶子也小了很多。新的树种来了,却以毁坏最适合本土生长的泡桐树为代价,真的令人痛心不已。现在,再也很难看到炎炎夏日里,一棵高大的泡桐树下,三五个老农坐在小凳上,或者就席地而坐,下棋、聊天、谈天说地的场景。社会在飞速发展,进入信息化时代,人们躲进自己屋里,只需一部手机,便可遍览国内事、天下事。
从城市退居农村,想不到,现在农村也快没有泡桐树的落脚之地了;那就只能再退居荒野,山坡上,沟壑里,荒无人烟的地方,那是它们最后的阵地,只是,怕那最后的阵地也被我们侵占。人类可以改造自然,这需要足够的智慧和漫长的时间,一代人、几代人的艰辛付出;也可以破坏自然,这却要容易得多,一朝一夕都可以完成,在这方面大自然给我们人类的惩罚和警示已有很多惨痛的教训。
【作者简介】
刘奔海,陕西渭南下邽人,西北工业大学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乡愁写作者。作品曾在《小说界》《湖南文学》《湘江文艺》《西部》《读者》《青年文摘》等刊物发表,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收入《感动你一生的杂文全集》《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50则进入中考高考的微型小说》《中考阅读解题锦囊》《如有来生|中国微型小说精选》《值得中学生珍藏的100篇母爱故事》等丛书、中小学语文教辅教材,并有作品被译为英文出版。2013年6月出版散文集《梧桐花开》(湖南人民出版社),2023年1月出版散文集《每个人都可以从容》(中国文史出版社),2024年9月出版小说集《那个温暖了我的冬天》(中国科学文化音像出版社),2025年1月出版小说集《风中的故事》(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责任编辑:陈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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