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今年78岁,中等个子,人瘦瘦的,瓜子脸型,虽上了年纪,但与年轻时一样,性格豁达、开朗,从不把困难放在心上,这大概也是她长寿的原因吧。她很喜欢开玩笑,讲起话来幽默、风趣,且思维清晰。
我在远离她300千米外的春城工作,不远不近,晚年不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心里总感负疚与不安。不久前,两只眼睛看物灰蒙蒙的,视力大减,虽经医治,也恢复有限,一只是白内障引起,另一只是原来受伤未根治所致。我很难过,一有空暇就想起了她。
往事常常萦绕脑际,一桩桩如屏幕镜头式地晃过脑海,是那样清晰、明朗,一齐都仿佛昨天发生的事。
20世纪50年代,父亲在城里工作,被“运动”冲击,家里的生活来源断了。母亲当时30多岁,她身体纤弱,但毅然挑起了生活重担。夏季做凉卷粉,冬季做糯米粑粑卖,就靠每天小小的收入维持一家三口,她、弟弟和我的生活。
母亲起早贪黑,从早到晚极少有休息的时候。农村无钟表,以鸡鸣报时。清晨,鸡啼二遍,约5点左右,母亲便起床了,请了村子里王瞎子推磨。夜,万簌俱寂,小小的山村只听见我们家“轱辘辘、轱辘辘”的磨磨声。她生火、加柴、喂米、熬粥、配料、对浆,然后一片一片地把30斤米的卷粉蒸完。一个人左转右忙,走出走进,每天至少要在厨房里旋转数百次,大约11点方能结束,然后中午一点左右摆在家对面的货架上一碗一碗地出售。
我们家卖的凉卷粉配料较好,加上碗筷洁净,母亲又亲和,与村民友善相待,很受村民欢迎,一般只需个多两个小时便一售而空。如此一直坚持了好几年。
20世纪60年代,我在个旧中学读书,母亲被派往个旧杨家田修水库。她每天挑着沉重的泥土,歪歪偏偏地与大家一道往返于大坝上。她没有叫过一声苦一声累,一干就是一年。
那时正是国家“困难时期”,粮食紧张,定量配给。母亲干了一天的重活,也精疲力竭,去“大食堂”打饭只能得三两米饭加少许素菜。然而,她舍不得吃完,总要留三分之一用毛巾包了带回来给我吃。我吃的不是剩饭,是母亲的心啊。我忍不住心酸,每次都是嚼着泪水把母亲省下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假期,我与在昆明医学院读书的表姐一起回到乍甸家中,全家四口吃母亲与弟弟的粮食,南瓜煮饭、苦刺花拌饭,一人只能分小半碗。有限的饭菜,母亲总是满满地盛给我们,而她自己只是碗底的一丁点。
如果我们兄弟俩碗底剩饭没吃完,她叫我们吃完,或抬过去自己吃完。她说:“不能吃剩饭,雷公公要打”。这话显然迷信,但实际上是用另一种形式教育我们要珍惜粮食,珍惜劳动果实。
我读小学五、六年级时,已经深感母亲的苦楚,因此,
她说:“我起早摸黑,熬更熬夜就为了你读好书。你去干活做什么,难道缺你砍的那点柴草,影响学习可不行。”每次责骂我都默默忍受,我知道母亲是对我好。
当然,作为我能帮家里做点事,为母亲分担部分劳动也是好事,那时弟弟还小,我怎能忍心让母亲一个人苦累呢。
我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学习挺努力。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以优异的成绩从偏远的山村考进了个旧市第一中学。
以后读书、升学、工作,从此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可爱的故乡,可爱的家。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光阴冉冉,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母亲越来越老了,虽然说话挺精神,有时还编点顺口溜什么的与邻居老奶共乐,但毕竟抗拒不了事物发展的规律,现已满头银丝,一脸皱纹,且连眼睛也看不清物体了。
农村妇女谈不上什么理想、抱负,她含辛茹苦一生,就为了我们兄弟仨。我们长大了,工作了,成家了,而她象一盏灯,耗尽了油,象一只蚕,吐尽了丝。
我想在她有生之年,好好地孝敬她,但尽管如此,又怎能报答她一生中给我们的情和爱!
注:母亲,名张福仙,生于1914年,逝世于2014年,享年100岁。本文写于20世纪90年代
责任编辑:目则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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