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走进屏边县城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开始接触了一个新的学科——《浪漫地理学》。这是一个由“八个寨子”组成的县城,谁见了都会有一种惊艳的感觉。我最先总想牢牢记住那些寨名,比如玉水寨、滴水寨、郦水寨、融水寨、悦水寨、云水寨、临水寨、汇水寨,可怎么也记不住,因为都带有一个“水”和“寨”字。我干脆把它们一一记在笔记本上,然后用脚步去“走”,即周游整个县城,尽量不放过一个角落。
这个过程竟然用了三天半时间,才把八寨走完了。在这短暂的三天半时间里,时空的变幻与现实文明的绚丽多彩,让我有点激情肆意,有的寨子我反复行走,流连忘返,在那里观水、观山、观树、观石、观路、观屋、观人……以致现在回想起来,已不能完全按正常的游览顺序来叙说,只能凭借游走时的感觉来传达我们对屏边八寨的理解和感受,如同叙述梦境一般。
从大的地理背景而言,我只感到屏边是云南“山国”之上的“山国”,是云南的一个小小缩影。笼罩其上的美也如同云南一样,是一种夺人心魂的“大美”。可以说,只要随意在这片土地上一走,无论是在山之巅还是河之谷,都会有一种山高水长、景深宏阔的感觉。或者说,这不仅仅是一种初始的感觉,而且是一种内在的感动。我越来越真切地感到,我的这种感动不是莫名奇妙产生的,而是有诸多“物质基础”支撑的。从地名上来看,屏边恰如其名,因为有如屏的大山和森林,就有资格成为祖国边疆的屏障,让“敌人”望之惊愕,退缩不前。这样一想,屏边在我心中更加伟大起来,让我肃然起敬。当然这不是我们的文学想象,现在只要翻开云南的边地史书,屏边在卫国固边兴边的功绩就历历在目,激荡人心。
这里虽是云贵高原的南部边缘,但在亿万年前,从喜马拉雅“倾泻”而来的那股造山运动的伟力,到此并未减弱,依然为这里留下了“四河三山六面坡”的地质奇观。这一带的最高海拔达2590米,最低海拔仅154米,相对高差竟达2436米。其中,境内的大围山,雄伟嵯峨,绵延数十里,呈现出原初世界的森林景观,是我国生物多样性珍稀濒危植物种类最丰富的保护区之一,被专家们称之为“生物避难所”、“植物王国之冠”等。以南溪河、那么果河、新现河、绿水河为主的4大水系,携同30余条溪河,纵贯南北,河道总长达330多公里,形成众多的“V”字型大峡谷。
卢维前 摄
屏边县城就出现在如此魔幻的大地上。如果依照我上述的描写来进一步想象这个地方,那屏边县城就应该是一个如同《山海经》《西游记》和《聊斋志异》中的一个神异世界。可眼前的县城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水城”,正如那些带水的寨名一样,这里处处都是不一般的“水景观”。有的地方水溪潺潺,有的地方河流纵横,有的地方瀑布飞溅,有的地方波光粼粼,有的地方潭水幽深……每一处都伴随着森林、鲜花、小桥、亭台、楼阁、廊桥、小径等。事实上,因为有了大围山,有了那个犹如高高在上的原始“水塔”,从上面流出的一条条清泉,一条条瀑布,让屏边的每一条河都显得身强体壮,充满了欢快的水声,跳动着轻快的步伐,一齐汇入美丽的牧羊河,再流入这个八寨之城。
一条牧羊河让屏边县城变成了一座水城。这是我在惊喜之余脱口说出的一句最平实的赞誉之词。我曾目睹过这座古城的变化,它原先好像与“水城”这个名词一点也不搭边,而现实的它却巧妙地利用大围山的天然泉水,把一座小城悄然改变了,使这里的空气、植物、声音、建筑和街道,似乎都是全新的,似乎一天比一天更有着不可名状的美。可以说,是牧羊河的水,重新塑造了这座县城,让它在最近几年里完成了一次真正的“诞生”,完成了这座古城向个性化的提升和转换。
我因此在这座焕然一新的边城里,见到了大自然里最迷人的元素——灵性的水,活性的水,诗意的水,四处汩汩流淌,一路轻声吟唱。这里山环水绕、气脉相通、风生水起,不仅天天闪动着水的梦幻之光,而且时刻释放着水的清润气息。由于这里的山和水、水与城存在着非常亲密的关系,整座边城出现了一股天造地设、山长水远、万物合一的气势,使这一带天气的性格、脾气非常的和谐美妙,使这座边城从此成了一个吉祥、平安、迷人而又富于想象力的地方。水,也从此长存于人们的视觉和思维之中,构成了屏边历史中最神圣、最现实而又最诗意的一部分。我们身处其中,心旷神怡,遐思万种,心灵如涤荡一般的清爽、自在、畅快。
这是一座少数民族之城,居住着苗、汉、彜、壮、瑶等17个民族,其中,苗族占总人口的69%。这里是全国五个单列之一、云南省唯一的苗族自治县,所以建设者们把这座“水城”命名为“滴水苗城”。我因此有机会在这座“水城”里,看到了这个史诗一般的民族。城里的苗族妇女穿着世界上最美艳也最丰盈的服装,说着音乐般的话语;城里苗族汉子知道一连串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比如伏羲、女娲、蚩尤、夸父、后羿……这一系列在华夏历史上永远熠熠生辉的名字,都是他们的英雄祖先,是他们让自己的后裔一代一代在中华大地上,汲取了足够的自信和力量,繁衍至今。
卢维前 摄
他们还知道屏边的苗族是两百多年前从贵州等地辗转迁徙而来,落脚在这个亘古未变的原始世界,依山建屋,逐水而居,最后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园。
其实,苗族是一个古老的世界性的民族,他们的始祖是炎黄时代的蚩尤,最早居住于黄河中下游地区,后来由于炎帝与黄帝联合战败了蚩尤,剩下来的苗民被迫远走他乡,不断向南、向西大迁徙,最后进入西南山区和云贵高原。
我的感官最先享受到的是苗族“五色衣”的绚烂之美。那些由青、白、红、蓝、黑等五色绣出的各种图案,让我想到了“天仙”和“梦境”,但更多的是想到了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这是云南最有诗意的地带之一,南溪河从这一带穿过,使这里河流纵横交错,生机勃勃,是一个温热、凉爽的高山峡谷地区。苗族女人的衣服特别是包头、裹圈、上衣、围裙、披肩和腰带等,混合着来自气候、太阳、河流、树林、花草和鹿、虎、豹、象等动物的最微妙的色彩和气息。她们的每一套衣服,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她们在自织自染的青色麻布上,绣上溪水般潺潺流淌的花边和各种来自大自然的图案。那是她们在对自然的观察和研究中,把那些让她们感到极其美好的东西移栽到自己的衣服上,再在其中缀上五颜六色的缨穗和一排一排大大小小的绒花。于是,在屏边苗族的生活中有了一个展示自己艺术魅力和历史事实的伟大节日——花山节。那一天,小姑娘们穿上那套富有象征意味的衣服——十八一枝花(即十八件套),像一朵朵“山花”一样开放在山头、山坡和村寨的大街小巷。小伙子们则穿着黑色的衣裤,像玄鸟似的游动在“山花”丛之中。他们的呼吸、目光、步态和笑脸,暗示着他们与她们在历史和精神文化上的联系,他们使高山、峡谷、山林、河滩变得浪漫和温柔起来。小姑娘们显露出天使一般的性情和与花一样灿烂纯洁的光辉,小伙子们则大胆地表现出自己的智慧和健壮的体魄。他们斗鸡,斗牛,爬花杆,各人都有自己的绝技,各人都牢记自己的人生使命,各人都能看到对方真实的心灵状态。他们之间的生活和爱情是如此和谐,如此可敬,如此美妙。正因为如此,这群身居大山的民族,虽然没有汉族的《二十四史》,没有古希腊的《荷马史诗》,但他们却有着一部无字的“史记”,一部色彩斑斓而又厚重无比的“史书”——苗族服饰。可以说,这部独特的“史记”,以它独特的历史人文价值和非凡的艺术魅力,为苗族同胞获得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一般的品质、地位和影响。
在这座“水城”里,除了苗族服饰,还有很多元素都有一种触动人心的力量。比如苗式建筑上的小青瓦、米黄墙、吊脚楼、苗族图腾、木格窗等。还有那座用巨大的“牛角”和“芦笙”建造而成的城门,高大而威猛,庄严而华丽,那是“滴水苗城”的标志性建筑,我感觉它们既像一首首民族“史诗”,又像一个个奇异的“传说”,更像一篇篇逻辑严密的“论文”。我爱上了这样的建筑和“雕塑”,它们是当代屏边人的精心之作,更是他们的心灵之歌。世界著名诗人歌德、作家雨果、音乐家贝多芬都曾把建筑称作“凝固的音乐”。意思是说,如果使音乐的时间流动全都凝固下来,便可以看到最美的线条、造型、比例、对称、均衡、变化等奥秘,如同我们的建筑一样。眼前这座“水城”,就是这个绝妙比喻的真实写照,我们一眼就能看见这块土地上最美的事物,看见一个民族最美的心灵。
卢维前 摄
在即将告别“滴水苗城”的那一天早晨,我又匆匆到城门附近走了一趟,再次看到了屏边人民在天地之间创造出的那一幅浪漫而神奇的巨幅画卷。表面看上去,素雅、沉稳、古朴、宁静,给人一种江南园林的感觉,但在我看来,这座“水城”除了有一种中国传统园林的韵味之外,更有一种雄浑之气。它不是屏边人民奇思异想的结果,而是遵循了大地的某些原则和民族文化的某些思想而完成的“作品”,它们不仅仅是建筑家和艺术家的劳动成果,更是大地的作品、民族的历史和大山的哲学。
在晨光中,我恍然发现,城门之后的街道两旁,全是一棵棵高大的荔枝古树,树龄均在百年以上,全是从屏边的原始峡谷里移植到“滴水苗城”的。这几乎又是一次“戏剧性”的邂逅,让我想到了云南的古茶山、古茶树,想到了云南是茶的故乡,是茶的发源之地。那么,屏边会不会也是荔枝的发源之地呢?我对此充满了最大胆的“猜想”。由此看来,在屏边这部“浪漫地理学”之中,还有许多知识等待着我们去学习和研究;在屏边的山山水水之间,还有许多秘密或“密码”,等待着我们去叩问,去发现,去揭秘。
对于这种奇妙的水果,恐怕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感到陌生,那晶莹凝润的模样,那半透明的光泽,莹莹糯糯,风味馥郁,宛若冰甜的夜明珠,又如琥珀一般迷人,一旦入口,汁液瞬间爆开,满口香甜,浑身为之一颤,爽极了。
可以说,世界上没有哪种水果,能像荔枝这样,外表火烈,粗糙不堪,而内藏乾坤,温润如玉,让人一见倾心,一吃陶醉,无论女人还是男人都能吃出风雅,吃出故事。
早在两千多年前,西汉大辞赋家司马相如就见识过这种奇妙的果子,在他的名作《上林赋》一文中留下了关于荔枝的最早记录:“隐夫薁棣,荅遝离支”。其中的“离支”,就是后来统一写法的“荔枝”。此后,这种奇妙的水果,从唐代开始,就成为贡品,成为封建社会皇家享用的“奢侈品”,成为那个时代王公贵族争相追捧的“宠物”。中国人记忆最深的是唐代美人杨贵妃因为爱吃荔枝,唐玄宗为了博得她的欢心,竟然下令专门从西南地区千里迢迢把荔枝送到宫廷里来。为此劳民伤财,在所不惜。那时的大诗人杜牧有感于此,也曾写出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千古名句。从此,“妃子笑”一笑至今,成为荔枝最美的代名词。其实,在那个时代,由于交通极其苦难,一般的北方人要想见识并尝到荔枝之味,简直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
我们现在最喜爱的诗句当属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所作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当时,苏东坡被贬官,发配到岭南蛮荒之地——惠州。由于一个人漂泊异乡,困顿潦倒,思想郁闷,整天落落寡欢,但就在那里他却遇到了绝妙的美味——荔枝,陡然为他的生活平添了十二分的乐趣。他因此吃个不停,沉醉在甜美的味蕾之中,并庆幸自己来到了一个好地方,成为一个真正的岭南人了。
黄剑锋 摄
事实上,关于荔枝的故事,在中国版图上不胜枚举,遍地生花,但在我们固定的印象里,广东、广西毫无疑问就是中国的“荔枝之乡”,每当荔枝上市的时候,我们都会以吃到那里的荔枝而倍感荣幸。
但是,如果有一天,突然有人问,古往今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荔枝究竟起源于何地?我们该如何作答?而最新最科学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们通常的认识是这样的,荔枝的原产地是在广西东南六万大山和大新县中越边境的下雷镇山区,以及海南岛、雷州半岛、云南勐仑等地区,因为在那里发现了大量的野生荔枝树。当然,广东更是不可忽视的地区,那里是赫赫有名的坐拥35个品种的中国荔枝之乡,是全国荔枝种植面积最大的产区,其种植面积占据全国的一半以上。更可况,在广东黄埔区玉岩书院催诗台前,有一棵荔枝古树,树龄已逾千年。另外,在广州从化区还有一棵“荔枝王”,老百姓把它戏称为“皇妃”,树干直径5米多,高12米,占地面积达880多平方米,成为“世界最大的荔枝树”。
相对于上述地区的荔枝种植历史,屏边给人的感觉是后来者居上,是“后发”地区。这里于20世纪90年代,从广东省引进“妃子笑”荔枝品种尝试种植,经过30多年的探索和研究,荔枝种植面积已达4.58万亩,面积和产量均位居云南省第一。2021年,屏边县荔枝产量达1.2万吨,实现产值1.7亿元,成为当地群众增收致富的支柱产业。2022年,荔枝鲜果产量预计1.3万吨,产值预计达1.8亿元,预计带动2199户群众实现增收,托起群众的致富梦。
对此,我开始追本溯源,从“滴水苗城”出发,沿着“1903屏边国际步道”,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那意味着我们远离了原来的生活圈子,进入了一个新的时空,地貌迥乎不同,新的村落和景观一个比一个更迷人,所见的荔枝树满山遍野地多了起来。
那一天,我看到了阿碑村万亩荔枝园,看到了湾塘乡沿溪村,看到了湾塘集镇,看到了大冲苗岭山寨,看到了人字桥,看到了南溪河峡谷如今已梦幻般地变成了一个“荔枝大峡谷”。
在玉屏镇卡口村、龙古村等地,上百年树龄的荔枝古树随处可见。1995年,当地结合山区综合开发,尝试引进了一些外地荔枝品种种植,但是荔枝是所有果树中最难管理的果树,嫁接非常难,成活率低,6到7年的树,往往只开花、不结果。一些外地“专家”来调研,初步判断这里不能种荔枝。可是,就有这么一个人不信邪,他来到屏边县之后,通过大量的实践和探索,彻底破解了这个难题。
这个人就是峡谷里的“男神”——杨国安。他1994年毕业于云南农业大学,1999年正式调任屏边县农科局热区办公室主任、经济作物技术推广站副站长。他在大学是学荔枝叶专业的,但是天生爱好果树,从小喜欢琢磨嫁接。大学时有幸碰到全国知名荔枝专家、农大教授李永清。在李教授的帮助下,大学4年时间里,3年用在了荔枝上。毕业后,他把这个业余爱好正式转化为专业研究,创造性地摸索总结出双刃螺旋式环剥、树冠立体修剪、平衡施肥等科学方法。1996年,他首次踏入苗乡屏边,就被深深地吸引。这里的高原气候特色十分明显,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紫外线丰富、昼夜温差大、气候很适宜。他相信,在屏边,一定能种植荔枝,而且是更好的早熟品种,能够抢占市场先机。他就下定决心,要努力实现“中国荔枝看屏边,屏边荔枝甲天下”的目标。
这件事情很快得到了屏边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因为,屏边正在坚定不移推进“十百千”工程,在不同海拔区域发展荔枝、枇杷、猕猴桃产业各10万亩,打造产业示范园各100个,重点发展种植大户各1000户,实现农民直接或间接从绿色产业发展中获得收益。
杨国安带着他的“螃蟹”,来到了被俗称为“一号村”的湾塘乡沿溪村。这里的村民成为屏边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全村28户人家,统一苗种、统一施肥、统一管理,以发展荔枝产业为主。从2014年开始,杨国安每年都到沿溪村组织培训,群众学习技术的积极性也很高。他们先从400亩示范基地种起,短短几年间,28户群众种植荔枝1000余亩,户均年收入超过10万元。
2017年,杨国安参加了在广西北流市举办的全国荔枝擂台赛,并以93.5分的成绩获得金奖,成为冠军中的冠军,让屏边荔枝享誉全国。但是,这个还不是他的目标,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梦想。他认为,荔枝是一个常绿、长寿果树,可以成活上百年,甚至上千年。因此他要在全县再扩种3万亩荔枝,把屏边的荔枝打造为千年产业,让老树也能挂新果,让消费者在中秋、春节乃至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荔枝,让乡亲们拥有一笔稳定的经济收入。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马上付诸行动,年近半百的他把这个梦想更多地寄托在儿子杨晓靖身上。2018年,杨国安把儿子送到华南农业大学,专门学习园艺专业。同时,为了让他的专业更好地传承下去,在白河镇帮助他的儿子建设了一片70亩的荔枝基地。他的目标是要打造一个全国最早熟的荔枝基地,每年12月下旬开花,次年3月下旬就能够全部卖掉鲜果。这个基地还有一个意义,就是建成一个科学实验基地,邀请“百名博士、5位院士”参与其中,每人认领一棵荔枝树,共同打造苗乡屏边的荔枝文化。这样,一代一代的延续,就可以让荔枝作为千年产业、特色文化传承下去,成为苗乡人民的“摇钱树”和“聚宝盆”。
最让我惊讶并充满诱惑性的是,杨国安认为云南栽培荔枝的历史很悠久,是中国荔枝的原产地之一,而屏边是名副其实的“荔枝之乡”,是真正的“世界荔枝之源”。对于这个问题,好像是一个“哥德巴赫猜想”式的问题,很多人与我一样,要么难以理解,要么将信将疑。于是,杨国安建议我去找更权威的专家陈厚彬先生咨询一下。陈厚彬是华南农业大学教授、广东省科技厅农村科技发展战略研究专家、全国热带作物品种审定委员会委员,2008年被遴选为国家荔枝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2011年受聘为国家荔枝龙眼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恰巧那一天陈厚彬先生前来屏边参加“2022年屏边县生态产品区域公用品牌发布会”。我匆匆赶到正在举行发布会的宾馆,采访了陈厚彬先生。
我一开口就提出了那个堪称伟大的“猜想”,并试探性地询问屏边有没有成为““世界荔枝之源””的可能?
陈厚彬先生立即打断我的话,坚定地说:不是有没有可能,也不是什么猜想,本来就是科学事实。
在屏边,陈教授早已有他的荔枝工作室,他曾经参与调查过屏边荔枝古树的情况,结果发现这里主干周长超过1.5米的土著荔枝古树就达200余棵,这是云南省迄今发现荔枝古树最多的地区,但这并不能说明屏边就是荔枝的发源地。陈教授说,在过去的年代,我们常常以哪个地方有野生荔枝,哪个地方的野生荔最古老,就认定那里就是荔枝的起源中心。多年前,在我国南方发现了大量野生荔枝,而且树龄上千年,可后来在越南又发现了野生荔枝,那么,究竟哪里才是荔枝真正的出生地呢?这个问题曾引起了广泛的争论。现在,我们有了更科学的方法来追本溯源,也更有说服力了。那就是通过解码荔枝基因组,沿着植物性状形成的“导航图”,就可追寻到荔枝的发源中心。
事实上,早在12年前,华南农业大学的李建国研究员和胡桂兵教授便决定破译荔枝基因组密码,以揭开荔枝起源和驯化面纱。他们的科研团队从众多的荔枝品种中挑选出“妃子笑”作为研究对象,利用二代、三代等最新的基因组测序数据,通过优化基因组组装策略,完成了“妃子笑”荔枝基因组假染色体水平的组装。结果发现,“妃子笑”中的两个单倍体基因组,一个与云南野生荔枝是一家人,另一个与海南野生荔枝有亲缘关系。
黄剑锋 摄
因而,他们明确认为:荔枝起源于云南东部,并分两条线传播和进化,一条是沿着西江传播,在海南形成野生荔枝种群的一个主要栖息地。此后,云南和海南野生荔枝分别独立驯化为特早熟和晚熟品种,特早熟品种和晚熟品种再进一步杂交形成早熟与中熟品种。另一条线是沿着珠江水系,从广西传播到广东、福建。之后,又从长江口往上传播到长江的中游和上游,包括重庆的涪陵、江津,四川的泸州、宜宾、乐山等地。
这一重要科学发现,获得了科学家们的普遍认可。2022年1月4日,世界顶级的《自然-遗传学》杂志,刊发了华南农业大学关于荔枝全基因组测序和起源进化的论文,认为云南东部是世界荔枝的起源之地,是真正的荔枝之乡。第二天,即2022年1月5日,我国的《科技日报》,也发表了记者叶青和通讯员陈芃辰所写的题为《荔枝起源驯化的历史之谜被解开》的文章,详细报道了我国科学家花了整整12年时间,终于解开了荔枝基因组,找到荔枝起源于中国云南的有力证据,从而揭开了荔枝起源之谜的神秘面纱。
这样一来,荔枝起源于云南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实,这种从温暖湿润环境中生长出来的亚热带山地常绿乔木,在屏边大围山一带的“生物避难所”里,躲过了地球上第四纪大冰期的袭击,幸运地生存下来,成了屏边一带的重要植物。如今,这里的荔枝依然因为大围山云山雾海的生态庇护,又有高原阳光的热情拥吻,生长得非常优雅,外表呈青绿色,泛着玫瑰红,让我们既能从视觉上感受到这种荔枝撩动人心的美色,又能在口中体验到它出神入化的美味。正因为如此,屏边的荔枝已成为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两次夺得“全国荔枝擂台赛”金奖。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因为领略了屏边荔枝的独特色味,而开始形成一定程度的屏边“妃子笑崇拜”。2022年11月24日,屏边苗族自治县地名委员会向社会各界发出通知,决定将卡口村更名为“荔源村”。当然,这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命名或更名,也不仅仅是学者研究成果的分享,更代表了一种地理文化符号——荔枝源。
责任编辑:目则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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