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街跟卖蔬菜卖肉的农贸市场不同,也有别于琳琅满目的繁华超市。花鸟街,花草应尽应有,有室内培植的,有山上挖来的,有名贵的,有烂便宜的,但这里主要不是靠花草撑面子。鸟有几种,知名的如歌手画眉,在地摊上不起眼的一隅,边唱边拍翅膀扑笼子;再就是鸽子,肉鸽飞鸽都有,一笼一笼的,身穿各种颜色的衣服,一声不吭,愁眉苦脸的表情,像在路边等活干的打工者。
一个人如果冲着“花鸟”去花鸟街,构想好一幅“花香鸟语”的优美图景,以为那里是闲情逸致的场合,那就错了。花鸟街,真正的主角是各种五花八门的东西,是各种嘴脸、身份的人。
星期天早上,太阳从老阴山头露脸时,许多人就赶到了花鸟街。这已经成为市民的一项生活习惯。不去转一转,感觉差了哪样。我初次被吸引到那里时,不禁大吃一惊,这个城市居然有这么一处好玩的地方。我是不爱逛商场的,花鸟市场却不一样。这里没有刺眼的灯光照射商品,没有腰杆直直地站着的服务员问我“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东西”,这里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活生生的场面。风呜呜的从四面八方刮过,灰尘在头顶上空旋舞,它不看你是什么身份,富人和穷人,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要来,每个人都不一定要买哪样,饱饱眼福,然后走掉。
烟火浓郁 (张云芬 摄)
拥挤,是花鸟街的第一个特色。有时你不是走进去的,是身不由己的卡在众人堆,慢腾腾的挪着细碎的脚步,仿佛打一场你死我活的仗,才得以在巴掌大的空间吐出一口舒畅的气。相互拥挤,不存在谁挤谁的问题,你必须有充分的耐性,忍住不发火。有的人迷失在人堆里,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使力前推后搡,这必然招来几句“挤哪样挤,怕挤就不要进来嘛”!当年生活困难时,抢购紧俏商品都没有这样挤。有的人边挤边买东西,更是堵塞了通道,偏偏你又没法叫人家让路。初次参加这项“揉身运动”时,我确实吓了一大跳,似乎会被挤成饼子,后来有了经验,只觉得享受到受罪的快感。人就是这样,独自躲在家里,以为众人皆疯我独醒,乱糟糟的世界跟自己无关,而在此时,你会真真切切地感到,只要你还活着,你还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成员。这么简单的道理,促使我一次次来到花鸟街。
看,一摊摊摆地面、货架上的中草药,一袋袋,一包包,一捆捆,一瓶瓶,新鲜的,干的。标着古里古怪的名字,现时采来的就只好问摊主药名。我叫得出药名的药很少。真不明白许多我们司空见惯的草木,竟然是医这治那的特效药。卖药的有形形色色的人物,照例他们都有一张好嘴巴,一面问你得的症状,一面兜售这种药的神奇功效,听者自然也是半信半疑,不买可惜,买吧,又不清楚身体能否赚回来掏出去的钱。
我每次去,时间大部分消磨在药摊,仅凭那些药的名字,听药主麻利的津津有味的演讲,身心爽极了。冬春时节,个旧和周边山上的草乌成熟了,药摊上堆积草乌,大小跟人的手指头差不多。草乌的厉害我是领教过的,指头尖大的一片可以干翻一头牛。现在有专门吃草乌的馆子,说是治什么什么病,我也跟着人家吃过,治不治病不知道。我看见总有人买草乌,卖主口水飞舞的交待一番安全事项,我却不敢买,哪怕它包治百病。我有一位朋友,误喝草乌泡酒,在医院连遗嘱都说了几句,抢救及时才捡回性命。
我只买过一次痛风药,装在小瓶子里面,黄生生的,很好看,外用,从七块钱讲到五块钱。功效如何,却不曾试用。有次碰到一种从未见过的叶子,个旧山上的农民卖的,介绍说可以当茶喝,降血压、血糖、血脂,尽管几高我都有了,犹豫了好趟也没有买。我之所以爱在药摊流连,是早年学过医的缘故。后来我却干了“写字”的活,整天搜肠刮肚,苦思冥想,不得病才怪呢!
要是在别处,那些叫卖的声音听多了只觉得刺耳。在这里,听多少人叫卖,东南西北的口音,管它好听不好听,我都爱听。
“高价买进低价出。”有个蓬头垢面的瘦得身上炼不出一两油的中年男子,摆一小摊古董,其实是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小玩意。他的叫卖声却充满节奏,清脆,有力。他不是每个街天都来。但每回摆的还是那些东西。有人看看,砍价,却不见买。我也只是听他叫卖几声,耳朵满足一下。
有个年轻男子卖一大串皮带。“比牛皮还牛的皮带。”这人外地口音,那张脸是天生的喜剧演员的夸张相。他煽风点火的这句话,像锋回路转,一字一字极富乐感,我听了还想听。皮带不会是什么真品、名牌,然而会招揽来许多眼晴,有的看看,有的摸摸,偶尔也有人买。我只是站上一会儿,欣赏这位江湖小兄弟的表演。
赶花鸟街,不能空手。
我买过水果,并不是比别处便宜,图新鲜,刚从树上摘下来。
采买山果 (张云芬 摄)
买过鸡蛋。山里人背来的,撒上松毛,比饲料鸡蛋小,价钱更贵些。价钱倒不在乎,只要吃到的是“土”的真味。我是土包子,脑子转不过弯,认为“土”是好的。最多的一次买了六十个。
买过土鸡。是真货,有四斤重,把朋友们召集到家里打牙祭。我做别的菜不敢说上得了桌面,可是做我们哈尼族的鸡肉蘸水,自信达得到九十分。
买过很多菜。这里不同于其它农贸市场。多数都是农家肥喂养的菜,直接从农村水淋淋背来。野菜也根据不同的季节,从各地集中而来。我的手痒痒的,一见到这些品种繁多的不受污染的菜,就像遇见一位从深山钻出来的老实巴交的乡亲,让我感动。这样花的,那样绿的,要买多少都行。买吧,买吧,不买可惜了。在买菜的过程中,我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卖菜的很少是可恶的菜贩子,差不多都是山上来的少数民族或汉族,又多为女性,本本份份。
买过万年青树、橡皮树、君子兰、虎头兰等,几块钱,栽在家里,寿命长,天天碧绿,有的到一定季节开花。家里来人时,有的看这些花草不值几文钱,问我,怎么不摆些名贵的。我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自己就是这些花草一样普通的平头百姓,何来名贵乎?我买花草,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在家里也能跟大自然保持亲戚关系。
赶花鸟街,我受益最大的是买书。这里有好几处旧书摊点,品种多。我爱书,舍得花钱,自己喜欢的书,如果不买到手上,心里有一块石头堵着。有些书,书店里有,但太贵了。能在旧书摊上买到,不是更省心吗?当年没有网上购书的条件,有一年在北京,我想买的一些书,到处转过来都没能买到。怪了,偏偏在个旧的花鸟街两三块钱就买到。这样,更坚定了我跑花鸟街的决心。你瞧,我喜欢的《胡安.鲁尔弗中短篇小说集》、《草叶集》、《圣经》、《百年孤独》等好些中外的名著,是从旧书中掏出来的。在我眼中,书无所谓新旧,要看的是它是什么内容,这跟智慧没有新旧之分一样。我把书买来,不是摆设,我是要读。特别是一本几十年前被人读过,书已发黄,它的买者可能已不在世上,而被我买过来,也许我们都同样喜欢它,如果作者地下有知,会怎样高兴!旧书摊的书,由于价格够便宜,讲价是多余的。反正,这儿买十本,不到书店一本的价钱。主要的是,买到了心仪的货。
有一个喜剧性的细节。有次,我见到一本沈从文选集。沈老先生的作品,我一直痴迷,像虫子啃包谷,我一篇篇、一字字,钻头密缝的拜膜、钻研。我一翻这书,是我的朋友贵录兄的藏品。我听他讲过,他的不少书被儿子偷卖,有的还没能追回来,这肯定是其中的一本。我窃喜着买下,大有为贵录做件善事的感觉。
说来不好意思,有次我看上一个手提皮包,从十五块讲到十块。看看周围没有熟人,我赶紧付钱。后来听懂行的人说这皮包是真皮,我倒有了大赚一笔的满足感。想想它曾经的主人,可能是一个有权有钱的人,往收破烂的筐里随手一扔,扔到我的手上,难免有点幽默感。
我本俗人,像一尾鱼,漫游眼花缭乱的市井味浓浓的“花鸟街”,很好玩哩!
来只烟筒 (张云芬 摄)
责任编辑:目则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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