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云窝寺
云窝寺者,处云南开远中和营乡之响水村。其名看起来老冒、老土,其实不然。汉武帝元狩年间,有“彩云现于南中”,故有“云南”之称,云南人自古有“金窝银窝,不如山窝窝”之说。所以,一个“云窝”,已得云之灵异神采,兼有“云”之“窝”的奇异景象,必能自享一隅,饮誉四方。必能钟于灵秀,毓养千年。
云窝寺依山造势,紧贴着山石之坚壁而立。规模虽不大,但其雄险之势足以让人们敬畏。其雅,有宗教佛理的高蹈神秘,直通天外;有云来仪,缭绕不绝,显其灵气;有达官贵人,祈求福祉,有骚人墨客,书写性灵。其俗者,处乡间野外,掩于流尘,不显华贵。不取“云轩”或“巫山”等典雅之名,只自称“云窝寺”,就像称呼那田野里的稻麦或玉米。来往的香客不分鸿儒或白丁,只要有所求,有所愿,便自然接纳不弃。
当正午的阳光温暖着那一缕缕升腾的云朵,我将匆匆归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情殇相思树
拂面有激荡的水响,林木的清幽;迎门有“云窝红豆千枝茂,水府滢溪万古流”的佳句拥抱而来。水,任自流吧,看不清它的真面目。仰面之间,那一矗红豆树葱葱郁郁挺立在前,树干三人合围有余,主枝笔立,直插云霄,枝叶茂盛,婷婷如伞盖。“红豆生南国”,曾在西双版纳某个热热闹闹的景点见过三两株枝叶零落的红豆树,就有了红豆树稀稀拉拉的印象,与想象中的美丽形象很不相符。而眼前的这一株红豆树,植于溪畔,昂首在寺门前,在茂密的各色树木中格外引人注目。它有湍湍溪流相伴,有蓊蓊林木簇拥,自有一番风流写在眼前,引发人们在心头回荡起王维的祈愿:“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通讯不畅,时空阻隔,古人们因此会更多一些相思的苦恼和甜蜜吧。而眼前的这一株相思树,它植根于穷乡僻壤,沉默在一座平凡的山脚下,也许并没有多少人去注意它,人们也没有赋予它更多的联想和寄托。也许正因为如此,它得以安闲地享受流岚雾霭的细细滋润,它得以安静地伸展它茂密的枝叶,开它皂荚似的花,结它半身红色、一点黑色的果,在这偏僻的乡野一守望就是三百多年。如果相思之中最苦的和最甜的当是爱情,那么,云窝寺的红豆象征的应该是民间世俗的爱情。它没有辞藻华丽的诗句来修饰,它没有冠冕堂皇的告白来衬托,它只是深深植根在广袤的大地,它只是深深暗藏于隐忍的内心,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它始终能逆来顺受,它因此隐藏着深厚的坚强的绵力,风雨不摧。
然而,世间没有“桃花源”,也没有世外桃源似的的爱情。站在云窝寺三重屋檐的顶楼,推窗而视,目之所及就是那株茂盛的相思树的顶端了。这时,当地人告诉我一个触目惊心的现象,那就是自有云窝寺以来,只要这棵相思树长得高过云窝寺,树梢必定要遭雷霹断,所以,多少年来,相思树从来没有高过云窝寺的第三重屋顶。瞬间,一种千年的悲凉生在内心,一种千年的沉重压在心头。是啊,情再深,深不过世俗之海,情再高,高不过头顶青天。这“天”,是“天理”,曾有“存天理,灭人欲”,人欲既灭,何来爱情?这“天”,是宗教的高深莫测,道教有“去奢,去欲”,佛教有“苦、集、灭、道”之说,像《简爱》中的那句台词——“人生来就是为了含辛茹苦”,既摒弃人生欢乐,爱情何所依?这“天”,还是政治的倾轧和排挤(《哈姆雷特》),这“天”,还是家族的纷争和仇恨(《罗米欧和朱丽叶》),这“天”,还是封建礼教的残害(《孔雀东南飞》),是门当户对的悲哀(《西厢记》),是人生苦短的痛楚(《爱情故事》),是人生无常的困惑(《情人》),甚至还是家庭围城内外的两难选择(《廊桥遗梦》)。总之,面对高悬在上的“天”,爱情总是无力回天;面对世俗深深的海洋,爱情总是回头无岸。三百年的云窝寺红豆树,树身上已落下几块长条形的疤痕,人们用沥青糊上,以防其腐死。我想,沥青糊上的是一个个寂寞的伤口,是已死的情思,而那盛长的枝叶,仍是蓬勃旺盛的不死的思念。
遥望文笔塔
有了一份《捐资重建云窝寺文笔塔倡议书》在手,而云窝寺文笔塔已经建成,挺立在一公里外对面的小山包上了。我不知道自己来早了还是来迟了。要早,就早在“大跃进”之前吧,可以欣赏到始建的云窝寺文笔塔儒雅的风度,灵动的气韵。“民国七年由云窝寺国民学校校长吴思澄主持修建”,“聚天地灵气,合山川毓秀,宣尊儒崇问世风,祈人文蔚起深蕴”,“添寺宇之灵秀,培山水之壮观,可谓功成圆满”。
到底还是来了,就不为晚。在云窝寺顶楼临窗而望,远处的文笔塔只有隐隐约约的样子,一袭白色,清隐飘逸。这倒是和想象中“十年寒窗苦读”的文弱书生清越的形象、白净的面孔有些不谋而合。看来,从云窝寺观赏远处的文笔塔,不失为一个巧妙的角度。据说,自建起了文笔塔之后,逐渐产生了一种神奇的现象,萦绕在云窝寺周围的云雾不再以云窝寺为“窝”,大都转移到文笔塔尖四围环绕飘荡,形成一种独特而奇妙的景观。也许我不够幸运,没能亲眼目睹那样的奇异景致。但我宁愿相信,云雾应该是山川大地的灵气,人们相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人们相信自己的这一方灵山秀水也能养育出出类拔萃的人才。你看,灿灿的云彩已经特别地钟情于文笔塔,天公都已经作美了,我们当然应该在心里装载美好的期待。
记忆中的“文笔塔”,以建水西湖的文笔塔印象最深。那是一笔沉重的墨色的塔,守望了很长的历史,积累了很深的文化,足可以成为建水——这一座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某些方面的象征。但也是这种深厚的积淀,带来了难以承受之重——多少年来,“学而优则仕”,读好了书,当了官,能呼风唤雨,那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功利追求,埋没了多少创造力,造就了多少庸奴。可悲的是,包括文笔塔在内的一些文化景观,在人们眼里一直还标榜着这样的一种庸俗的追求,一直在鼓励着这样的一种趋炎附势。时至今日,“素质教育”的手臂还仍然扭不过“应试教育”的大腿,小学生的书包越来越沉重,“文学林”里的高考状元榜还在等待着残酷竞争中“胜利者”的名字去填充。黑色厚重的文笔塔,它既定的象征意义是那样的强烈,我甚至不忍心去瞻仰,面对它凝重的墨色,我也很难放飞愉快的心情。我只好远远地遥望,而遥望之间,我们还有多少路要走,还有多少座山需要翻越呢?
责任编辑:目则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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